青年男性,出身底层,孤立无助,因病致贫,男科医院受害者的这幅群像令人想起一个人——魏则西,况且,男性病患者中也有因就医而致死的案例。他们与魏则西共同面对的都是“莆田系”医院。与魏则西所患的恶性肿瘤不同,男科疾病所特有的隐私性,以及非器质性疾病带给病人的心魔,都成为他们饱受医疗欺诈的致命原因。
资料图:有着“中国民营医疗之乡”之称的福建莆田巿东庄镇,一些医疗器械生产企业的广告在东庄镇上处处可见。中新社记者 张斌 摄
莆田游医是从在电线杆上贴“专治梅毒淋病、阳痿早泄”的小广告、非法行医起家的。男科疾病的特点让他们从未放弃过这个“老本行”。30多年来,尽管莆田游医的“几大家族”已经升级为一个个“莆田系医疗集团”,但是他们的做法仍然是把医疗变成一场针对患者的阴谋。魏则西之死虽然一时引起群情沸腾,但最终并没有换来对这一体系的彻底净化。
伴随着几十年的社会转型过程,医疗体制改革一直饱受各种利益集团的牵绊,既没有解决好公立医疗体系的根本问题,也没有给民营医疗服务提供健全的市场化条件。对民营男科医院监管的长期缺失,就是这种现状的一种表现。
十九大报告作出的重大判断是:“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只有从根本上解决社会治理结构的长期欠账,才能有效扼制男科医院欺诈性医疗的横行,让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得以满足。
“惨胜”济南欧亚男科医院
无论如何,杨晓飞最终讨到了说法并且获得了一定数额的赔偿。他所得到的结果,也许还让许多其他患者感到“羡慕”。“济南男科患者交流群”“中国背神经阻断术交流群”均有数百名成员,他们的主要话题就是哭诉自己在男科医院种种被坑害的遭遇。就像济南欧亚一样,在全国大大小小城市开设的男科医院,不时露出莆田系的“马脚”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周群峰
11月2日,杨晓飞将2172元钱打入广发信用卡,他长舒了一口气,“快三年了,终于熬到头了。这些年的债务就此还清。”这位29岁的年轻人面容清秀,他白天出入写字楼,脚步匆匆,忙忙碌碌。与别人不同的是,入夜时分,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刚刚经历过的一场遭遇。
3年前,杨晓飞因自认为患“早泄”而去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求医,却被查出还患有“多种男科疾病”。就诊当天,他在医生建议下一连做了三项手术。此后,各种花费接踵而至。只有4000元左右月收入的他,最终背上16万元债务,而疾病几乎未见好转。
在多次去医院讨说法未果的情况下,杨晓飞走上了法律诉讼程序,虽然最终“奇迹般地胜诉”——得到了8万元的赔偿,但他用“惨胜”来形容这场官司。
“你选哪个手术套餐?”
杨晓飞还记得,他第一次走进欧亚男科医院是2014年12月17日。如今,位于济南市历下区工业南路68号的这家医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在当时,济南市很多公交站牌、沿街广告牌、网络上,甚至一些酒店的厕所里,到处都有这家民营医院的广告。也正是在广告的“轰炸”下,杨晓飞才认定,欧亚是一家非常专业的男科医院。
当天接待杨晓飞的医生是孙亚军,在听他简单描述了情况后,孙用一根小棉棒在他的龟头上沾了一下,放到试管里,然后让他抽血、做“龟头灵敏度检查”。这些检查总共花了237元。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检查报告就出来了,医师孙亚军告诉他“情况非常糟糕”,说他患有重度早泄、阳痿,还有前列腺炎等。“除了手术治疗,没啥别的办法”。孙建议他把治疗阳痿、早泄、包皮过长的三个手术一起做了。
对于这组手术的价格,济南欧亚医院推出了A、B、C三个不同价位的“手术套餐”。孙亚军问他,“小伙子,你选哪个套餐?” 杨晓飞有些惊讶,“什么?做手术也实行套餐制!” 孙给他解释道,即便是同一种疾病,手术操作方式和质量也有差异,因而价位也有所不同。所以,患者可根据自身经济实力进行选择。如果多个手术一起做,价格有优惠,这就是手术套餐。“为了保证治疗效果,患者一般选的都是贵一点的套餐。”孙接着提示说。
尽管杨晓飞选择了中等价位的B套餐,不过在听到手术费后,他还是吓了一跳——原以为几千块钱的手术,没想到费用是14830元。“当时我很迟疑,因为费用太高,自己没多少钱。但是早泄困扰我好久了,一咬牙就做了。心想,要是能治好,什么都无所谓了。”
手术一开始,主刀医生就说,他的阴茎系带太短,以后性生活会出现问题,可以额外加几百块钱顺便处理一下。
“当时我就感觉,这不是坐地起价嘛!不过,一万多块钱都扔出去了,这几百块钱我还在乎啥!好吧,一并处理吧。”杨晓飞回忆说,大约20多分钟后,三项手术——阴茎背神经阻断术(又简称为“背阻术”)、阴茎静脉深埋术、韩式精雕包皮环切术,就都做完了。
想不到手术一做完,孙亚军就说,为了提高手术效果,还需要做辅助物理治疗。杨晓飞原以为做完手术后顶多输一下液、消消炎就可以了,可没想到还需要接受后续的治疗。“最关键的是,做手术之前根本就没告诉我这些。”
孙亚军所说的物理治疗,据称主要使用高新设备“沃尔曼强能前列腺治疗系统”。医院称,该系统是美国设备,对治疗前列腺炎和性功能恢复很有帮助。按照欧亚医院的说法,这套进口设备拥有最高的规格,全国没几家医院有,能让药效直接进入有病的部位,有效率达到98%,而且全程无痛苦,对身体无损伤。虽然使用费用也很贵,但杨晓飞为了早点痊愈,还是坚持做了多次。
相关介绍称,沃尔曼强能前列腺治疗采用美国生物电场核心技术,其最大的特点在于利用不衰减的智能聚焦电流场这一先进技术,用低温、高能、高度聚焦电场能补充人体细胞电特性,使其恢复活性,达到前列腺腺管扩张,促进血液循环畅通的目的。
“使用这个沃尔曼强能前列腺治疗系统,一小时3000元。我当时一个月工资只有4000元左右,做一个多小时,我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就这样,杨晓飞在欧亚医院第一次就诊,各种费用加起来就达到了20195.1元。
当他对价格表示疑问后,孙亚军认为“费用不多”,这样说的时候,他从电脑中调出其他患者的花费清单,杨晓飞看到,有一个患者累计花了6万多了。
医生承诺两周后伤口即可完好,但一天天过去,到了第14天,他的伤口一点转好的迹象都没有,各种收费却从没停过。杨晓飞称,到该医院的第一天,他的积蓄就透支了。直到2015年1月15日,他在欧亚医院的累计花费达到112697.4元。
为凑足治疗费用,杨晓飞只好向信贷机构借款。办借贷手续的过程中,他的情绪极为低落,东奔西跑,填写个人信贷资料。“那段时间,晚上睡不着觉,夜里醒来总是忍不住地哭,实在太无助了。”
起初他没给家人说起自己的遭遇,后来被迫无奈,跟家里借钱时说了在外欠债。来自外地农村的他,只给家里说“被骗了6万块钱”,但父母听后还是很惊讶。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大数字。“电话里老妈让我别担心,别有压力。挂了电话后,我知道那一晚她肯定没有睡着。”
为了凑足欧亚医院要的费用,杨晓飞还向同事和老同学借了一些钱。此外,他还套用信用卡的钱,过了一段“以卡还卡”的日子。“我几乎每个月发的工资,都立即全部用于还款了。”当时,他只好在济南偏僻的地区租房,“每月240元的房租都是跟同学借的。”
迫于经济压力和迟迟未见治疗效果,杨晓飞曾几次想放弃治疗。但孙亚军一直让他再去借钱,不要放弃。孙对他说,“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嘛。”过了一段时间,杨晓飞又去欧亚医院做复检,院方告诉他“好多了”,但他心里仍是将信将疑。
2015年8月,杨晓飞决定到山东省立医院去看看。排了一上午队才轮到他。他跟医生说,自己在一家民营医院做了阴茎背阻术等几项手术,但是不清楚效果怎么样,所以想来做个性功能检测,看看好了没有。没想到,医生劈头盖脸就把他训了一顿,“我们山东省立医院不做这样歪门邪道的东西!”
就这样,杨晓飞灰头土脸地离开了这家大型公立三甲医院,这里的医生只在病历上填写了一个日期,其余什么都没写。
“惨胜”莆田游医
离开山东省立医院,杨晓飞还是不死心,他又去济南武警总队医院做了复查。结果是,早泄一点都没好,前列腺炎也还有。
当天下午,杨晓飞带着检查结果,直奔济南欧亚男科医院讨说法。为他治病的医生孙亚军告诉他,他病情未见好转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也与个人体质有关”。孙并承诺,今后可以对他的治疗给予优惠。
此后的日子,杨晓飞白天上班,晚上去欧亚接受“优惠治疗”。一个多月后,欧亚医院的检查结果称,他的阳痿、早泄均没有太大改善。“这一个多月在欧亚医院接受的沃尔曼强能前列腺治疗系统治疗,确实没收钱,但是我在这个医院花了2000多元钱拿药。”
2015年10月底,心灰意冷的杨晓飞找到孙亚军,提出不再在该院治疗,并且让该院给个说法。孙亚军把杨晓飞的情况报告给了一个叫王凤云的院领导。 “王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具体职务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她‘王主任’。我见到她后,她开始先扯别的,强调自己‘受过毛主席的教诲’,不会害人。还说,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是大医院,不可能说没就没了,并承诺会核实我的说法。”
“如果你们处理得不理想,我一定会走法律程序。”杨晓飞对王凤云说。而对方则回答他,“我劝你不要打官司,这样,你耗时间太长,还不一定能赢。”
前前后后,杨晓飞至少三次去济南欧亚医院讨说法。2015年11月底,他最后一次来到济南欧亚医院,让他惊讶的是,该医院所在的工业南路很多店面都喷上了红色的“拆”字。他开始担心,万一欧亚医院拆迁了,这个纠纷会不会不了了之?
这一次,杨晓飞在王凤云办公室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等到人。王的助理告诉他“王主任不在”。杨晓飞给王凤云打电话,才发现她关机了。
此后,杨晓飞专门咨询过济南市卫计委,问孙亚军是不是有执业医生资格。但卫计委称,需要孙的身份证号才可以查。“我哪有他的身份证号?”
杨晓飞后来又通过拨打济南12345(济南市民服务热线)、在齐鲁民声网留言等方式反映自己遭遇,并投诉到济南市卫计委医政管理处。接访人员给他提供了三条建议:一、帮他联系济南欧亚医院进行协商;二、通过相关部门进行调解;三、可以走法律途径。
在几经交涉未果后,2015年12月16日,杨晓飞正式委托山东辰静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海军开始了法律诉讼。王海军的律所离杨晓飞的单位不远,而且王海军专修过医学和法学专业,办理过很多医疗损害赔偿纠纷案件。
2015年12月31日,杨晓飞正式向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法院递交起诉书,要求济南欧亚男科医院赔偿医疗费108007.2元。这个金额是杨晓飞根据他收存的医院收费单相加的总额。“我以收费单为准,主要是怕写多了济南欧亚医院不认账,实际数额比这还要多很多。”他举例称,在该院看病期间,孙亚军多次给他开药单,让他到该院附近的一个大药房拿药,前后花了一万多元。
杨晓飞算了一笔账,在欧亚医院治病期间,他的手术费、药物费、高息贷款等加起来,累积达16万元左右。但有些费用不好取证,就没有算进赔偿额。
为了了解杨晓飞在欧亚男科医院看病的诸多细节,《中国新闻周刊》致电王凤云表达了采访意图,王听到后随即挂断了电话。
令杨晓飞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2015年12月底,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拆迁了。律师王海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该案属于医疗服务合同纠纷的典型案例。他称,在案件诉讼过程中,医院拆迁导致法律文书送达出现问题,耽误了很长时间。不过,最终法院还是联系到了该医院的相关负责人。
王海军认为,杨晓飞虽然做了多个手术,但最主要的就是阴茎背阻术。“如果在这个手术问题上,有官方明确的处理意见,可能对他比较有利。”
2015年11月29日,杨晓飞给齐鲁民声网发电邮,咨询在济南做阴茎背阻术是否允许。齐鲁民声网由山东省人民政府纠正政府和行业不正之风办公室和大众网联合主办。该网将杨晓飞的问题转交给了济南市卫计委。
2015年12月11日,济南市卫计委给杨晓飞回信称:2015年8~10月,济南市卫计委医政医管处收到多起与阴茎背阻术有关的纠纷投诉,背神经阻断术属于泌尿外科的范畴,国内外都有通过阴茎背神经阻断术治疗早泄的报道,可能有一定的疗效,但其安全性及长期效果仍有待进一步研究,也未查阅到国家关于背神经阻断术的诊疗及手术技术规范标准。
济南市卫计委医政医管处向山东省卫计委请示,并通过省卫计委向国家卫计委提出关于背阻手术规范标准的申请,并告知相关医院:在山东省卫计委和国家卫计委未答复前,暂缓进行背阻术。
为了保留证据,杨晓飞对济南市卫计委的这个回复做了截图保存。“单就该案而言,如果没有这个,想从其他方面来找到该医院违规的责任,难度会大一些。这个患者比较细心。”王海军认为,从该案得到的一个提示是,如果受害者认为医院的医疗行为是不合法或是违规的,可以及时向卫计部门投诉或举报。如果有个官方的处理意见,对受害者以后维权是一个有利的依据。
2016年1月8日,济南市历下区法院正式立案。当天下午,在去法院办理交费手续的时候,连法院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吃惊:“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怎么会有人去这种医院。”杨晓飞回忆说,“我在一旁听着,脸一下子红了,没好意思说话,羞愧于自己还受过高等教育。”
同年3月7日,一审开庭。9月14日,杨晓飞去历下区法院第一接待室拿到一审判决书——杨晓飞一审胜诉。
判决书显示:杨晓飞及其代理律师王海军认为,济南欧亚医院对原告存在欺诈治疗、过度治疗,有严重的不诚信行为,直接导致原告遭受巨额经济损失及身体与精神的巨大伤害。根据《合同法》等法律法规规定,被告违反了诚实守信原则。
法院认为:原告杨晓飞因患有“性生活时间短、勃起硬度不够”等问题,到被告欧亚男科医院诊治,原被告双方形成医疗服务合同关系,被告应该为原告提供规范有效的诊疗,但被告在诱导原告的情况下,为原告实施了未经国家批准使用的技术“阴茎背神经阻断术”,且治疗效果不明显,故欧亚男科医院违背了诚实信用原则,诊疗行为存在违约,应当承担返还原告医疗费的义务。
最终,法院判决:被告济南欧亚男科医院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返还原告医疗费108007.2元,案件受理费2460元,由被告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承担。
由于有半个月的上诉期,其间,杨晓飞问过几次法院,济南欧亚医院上诉了没有,法院跟他说没有。2016年9月29日,法院告诉他,在上诉期最后一天,济南欧亚男科医院上诉了。
2017年2月6日,二审在济南中级人民法院开庭。2月20日,济南中院做出终审判决:维持原判。
二审判决书称:欧亚男科医院在网上所宣传的“背神经阻断术”并没有经国家批准使用,上述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上诉人的上诉理由不成立,本院依法予以驳回。
这份判决书显示的两点引起了杨晓飞的注意:一、济南欧亚男科医院在2016年11月9日被注销。该医院为个人独资企业,投资人为陈一萍;二、上诉人(原审被告):陈一萍,女,1981年5月16日出生,汉族,原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投资人,住福建省莆田市。
二审开庭时,由于济南欧亚医院已被注销,所以上诉人以个人名义出现。杨晓飞从陈一萍住址上发现,“原来这的确是一家莆田人做老板的医院。”
此后,济南欧亚医院负责人迟迟不履行判决结果。2017年4月17日,杨晓飞去济南历下区人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5月25日,历下法院执行法官给杨晓飞打电话说,被告账号上没多少钱,想一次性支付8万元和解。问杨晓飞是否同意。
“当时我实在缺钱,身心俱疲,就做了妥协,答应了。”5月27日,杨晓飞去历下法院签了和解协议。6月8日,他收到历下法院转账的8万元。“相比这获赔的几万元钱,自己精神上受到的伤害实在太大了。”谈到从进入欧亚医院的门到获得赔偿的这段日子,他说“如同做了一个长达两年多的噩梦”。
为莆田系打工的“医学泰斗”
无论如何,杨晓飞最终讨到了说法并且获得了一定数额的赔偿。他所得到的结果,也许还让许多其他患者感到“羡慕”。“济南男科患者交流群”目前有362名成员,而“中国背神经阻断术交流群”的成员数量则达到了500人的上限。这些群都比较活跃。他们的主要话题就是哭诉自己在莆田系男科医院的种种遭遇。
2013年1月18日,山东当地某报业集团主办的大众网在一篇题为《济南欧亚男科医院:国家重点男性专科医院》的文章中写道: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是国家卫生部批准成立的大型男性专科医院,属于香港英豪国际医疗集团,是一家全国连锁的专业品牌男科医院。近年来,先后荣获国家重点男性专科医院、国际微创男科诊疗基地、全国十佳品牌男科医院、百姓放心医院等诸多殊荣,一跃而成为济南、乃至齐鲁大地男科领域的领军人。济南欧亚男科医院凭借其强大的实力和高尚的医德,先后成为卫生部男科标准制定单位,入选国家重点学科、济南市重点学科。
虽然从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投资人陈一萍的莆田籍贯可以从一个方面佐证该院属于莆田系,但因信息源有限,这家医院所属的香港英豪国际医疗集团的背景依然神秘。实际上,欧亚男科医院并非济南独此一家,在网上搜索可以发现,宁波、贵阳、成都、东莞、哈尔滨等地均有欧亚男科医院仍处于运营中。
济南欧亚在拆迁后并没有在当地选址继续开张,原来的工作人员则各奔东西。多个知情受访者称,欧亚的人有的去了济南其他民营男科医院,有的去了外地的欧亚医院。其中,济南欧亚曾重点包装的医生陈尚国,现在成了另一家莆田系医院——济南九龙泌尿专科医院的院长。
就像济南欧亚一样,在全国大大小小城市开设的男科医院,不时露出莆田系的“马脚”。
上海恒奕集团在“智联招聘”上的一则信息显示:上海恒奕集团山东片区自成立以来不断发展壮大,在山东地区投资成立济南九龙泌尿专科医院、济南和谐妇科医院、济南六一儿童医院、济南中研皮肤病医院、济南中医精神专科医院、济南胃肠病医院、青岛红房子妇科医院等。
2014年9月,上海市医疗健康协会官网一篇题为《风云莆商之黄开添:新一代民营医疗人的楷模》的文章显示,黄开添为上海邦泰集团和上海恒奕集团董事长、香港莆田商会名誉会长、上海市医疗健康协会会长。
济南欧亚解散后,杨晓飞的主治医师孙亚军成了哈尔滨某民营男科医院的“专家”。如今,他因为“这个行业太累了”而告别了男科领域。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孙亚军表示,他对杨晓飞的遭遇表示歉意。
现在,伴随着医院的人去楼空,济南欧亚男科医院官网也已关停。但是有心的杨晓飞对该院网页做了截图保存。
该网站截图显示:孙亚军,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国内泌尿外科医学泰斗。济南欧亚男科医院特聘首席学术顾问,担任男科主任和学科带头人。1982年毕业于省医科大,上海解放军某三甲医院泌尿科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临床工作近30年,先后在美国、奥地利、法国等国际男科研究中心学习。连续三次获得美国性学委员会举办的性治疗学家资格证书。
在求医问药网,孙亚军的基本资料一栏填写的是“院士”。在《中国新闻周刊》向孙本人求证这些履历的真伪时,他说,“你到任何一家民营医院看看,(医生履历)都是包装出来的,说实在的,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啥事情。”
“院士会去这个地方吗?我以人格担保,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这回事。国务院津贴获得者对我来说也不存在。”孙亚军接着说,“我当时只是在那上班,他们(医院)怎么弄,是他们的事情。被包装的也不只有我一个。医院介绍时写专家、教授等,我都不知情。”
孙亚军表示在该院工作压力很大。“这个医院同事间接触很少,换人非常频繁。老板觉得你不行,你马上就得走人。有些同事还没混个脸熟就走了。”
谈到民营医院热衷于推销患者做的各种手术时,孙亚军称,的确是他建议杨晓飞做的这些手术。“当时民营医院都在做,那个时候我在那个医院,毕竟是那个大环境中的一员。民营医院就是这种性质。”他又说,“听说公立医院不做,我们毕竟不在公立医院上班。现在我听说很多民营医院都还在做。从一些以前的同事那里了解到,只是方法有些改变而已。”
孙亚军称,沃尔曼强能前列腺治疗系统也不是济南欧亚男科医院一家在做,“我估计全国各地民营医院做的都不少,现在听说这个技术在很多地方也被叫停了。”他表示,没有把杨晓飞的病治好,自己心里也感到不舒服。“我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维权时需要我配合的话,我会配合。我也不是无证行医。”
按照孙亚军的说法,从公立医院跑到民营医院来看病的人也不少。“没有病谁往医院跑啊?有些轻微的病,公立医院可能告诉他‘问题不大,你走吧’。但是他们还是不放心,就到了民营医院。”
“我觉得很多问题不是医生的能力所能改变的。每个医院都有内部规章制度,只要在这个(民营医院医生)位子上,就必须跟着走。否则你就没有位子了。”孙亚军说, “我就是个打工的,有些事情,我也身不由己。”
至今,杨晓飞对孙亚军和济南欧亚男科医院仍耿耿于怀。他认为,自己的遭遇除了归咎于相关职能部门对这类医院监管不力,以及医院铺天盖地的夸大宣传外,与中国的性教育不足也有很大关系。
目前,杨晓飞年近而立,仍孑然一身。去济南欧亚男科医院治病前他曾经谈了个对象。“若不是受骗,2015年我可能就结婚了。现在债务才刚还完,济南房价又涨得这么快,我的病还未见好转,怎么敢成家?”他说,“济南欧亚毁了我的一生,我失去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