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家在安徽和县,你母亲身体不好,有空回去看看!”老人颤颤悠悠递过一张纸,上面记着一串详细的地址。
“等工作空下来,也许若干年后,我会去看看。”对面的年轻小伙,面带微笑,但也有些许尴尬,小声回答。
“好,来看看好!有事多联系!”老人一个劲点头。
……
“我还有工作,我先进去了吧。” 小伙很有礼貌地询问。
“工作要紧,去吧。” 老人赶忙答应。
小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大院里。
这是一对父子分别了30年后的第一次相见,时间很短暂,仅仅20分钟,时间是10月4日下午,地点在杭州某医院的停车场。
老人叫鲁益民,安徽和县的农民,今年61岁。当年他亲手将儿子送给了他人,30年间,思念、内疚一直纠缠着他。现在,儿子终于见到了,然而老人心中却总觉得还有一丝遗憾。
无奈送儿子
1978年正月十六日,一贫如洗的鲁家,迎来了第三个儿子,父亲鲁益民给其取名为鲁恩润。
当年秋天,一个叫张全之的人找到了鲁益民。他是江苏赣榆县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多年后,成了赣榆县供销社的主任。
张全之的儿子幼小时溺水身亡,他和妻子痛不欲生。而张全之此行的目的,便是希望领养小恩润,以缓失子之痛。
鲁益民记得,儿子鲁恩润是1978年11月送走的,当时妻子赵春芳不舍得,坐车步行十五六个小时,一路流着泪,亲自将孩子送到了赣榆张家。
自此,鲁恩润改了名字,叫张向阳。
30年的思念
弹指一挥间,20年过去了。鲁益民渐渐老了,他的白内障越来越严重,而妻子赵春芳也患上了心脏病。
“是该去认认儿子了,说不定哪一天自己眼睛就看不到东西了,老婆的身子骨也够呛!”1998年的5月,鲁益民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坐上了去江苏赣榆的车。
“向阳目前在准备考大学,如果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有负担,说不定耽误他一辈子。” 张全之客气地拒绝了鲁家一行人。
而此后,鲁家就再没了这个小儿子的任何信息。
就这样,时间又悄然过了10年。
而鲁益民想见到儿子的心情更迫切了:不管这个孩子愿不愿意认我这个亲生父亲,我只要再见他一眼,就足够了。
今年的端午节,鲁益民再次来到了赣榆,得知一个喜讯,儿子已于去年结婚,目前定居杭州,并考取了研究生。
见到儿子!鲁益民说,当时他有一种要立即见到儿子的冲动,这种冲动是30年来最为强烈的。“他不认我没关系,但我一定要和他说清楚,当初我并不是想抛弃他。”
然而儿子愿意见亲身父亲吗?杭州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上月底,老人的二儿子鲁恩厚找到了报社,希望记者能够帮助他找到弟弟。“我要了却我父母的心愿。”
很快,记者通过警方找到了鲁恩厚想找的人——张向阳,目前在杭州某医院工作,而他的名字现在叫张林(化名)。11月3日,记者在张林工作的医院首先见到了他,这个瘦瘦的年轻人脸上总挂着谦和的笑。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和我说过了身世。我也看过很多寻亲的电视节目,但我没有寻找他们的欲望。”张林说,“因为我对他们没有感情,我这么小就被送走了,后来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其实他们一直在找你,但因为你在上学,没忍心打扰你。”记者告诉他。
“上学?那寒暑假的时候我都在家里,他们怎么不来看我呢?”沉默了一会,张林说:“说不定过了一段时间,我会主动到安徽去找他们。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三年,谁知道呢?”
张林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他们现在想见我,但我不想见他们,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就是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和记者交流中,张林更多提到的是远在赣榆的养父母。
“我现在隔一两个月就要回去看他们。”从杭州到赣榆,坐车需要六七个小时的时间,但张林对这样的奔波乐此不疲。
张林在张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说,自己20岁时,考取了南京体育学院。毕业后,他在杭州的一家医院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工作期间,他读完了上海体育学院的研究生课程。2007年,张林和医院的一护士结了婚。
尴尬的相见
与张林见面当天,记者将张林目前不想见鲁家人的信息电话告诉了鲁恩厚。鲁恩厚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央求记者,“我现在就把父亲接过来,好不好?让父亲见他一下,了却他的心愿。”
一边是思子心切的老人,一边是亲身儿子的犹豫,权衡再三,记者还是决定帮老人一圆心中的梦。
11月4日下午,一群人风尘仆仆的人出现在了时报门口,除了鲁益民父子三人外,还有他的一个哥哥和一个侄子。鲁恩厚说,妈妈则在家里等消息,她有心脏病,不能走动。
当天下午2点半,一行人走进了张林所在的医院,鲁益民由大儿子鲁恩潮扶着,尾随着记者,坐上了电梯。其他人则在院中等候消息。
此时,张林正在办公室忙碌。门口有一张沙发,鲁家父子俩人先坐了下来,双手端正的放在膝盖处,有些紧张。突然,老人跨步上前,躬起身子,透过门缝,悄悄地观察着正在工作的儿子。
20多分钟后,张林手头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记者走进去,来到张林面前:“实在不好意思,安徽那边一定坚持要过来,他们现在就在门外,你能不能去见见他们?”
张林一听,起身,打开了门。鲁益民和鲁恩厚站在门外,眼睛死死的盯着张林。张林没径直往外走,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病房。“就到这里说吧。”张林说。
鲁益民站到了儿子面前:“我们当时真的不是抛弃你!”
“我知道,那个年代你们确实很困难,这不怪你们。”张林笑了笑。
“当时你妈妈抱着送你送到了赣榆,她一路哭,舍不得你。”鲁益民说。
“我知道。”张林说,“昨天记者已经全告诉我了。其实我爸爸妈妈也很早就告诉我了。”
“那就好。”鲁益民点点头。
父子两说了几句话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鲁恩厚拿出了小妹的照片,递给张林,“小妹也很想念你,但她现在过世了,她是在找你时遭遇车祸过世的。”
张林看了看照片,没有伸手去接,“我知道。”
“还有人在下面等你,你愿意去见他们吗?”记者问他。
“可以。”张林说,“既然来了,那就去见见吧。”
在医院的楼下,这个家庭终于算团聚了。鲁恩厚给张林一个个介绍过去,“这是大哥,这是叔叔,这个你应该叫他哥哥,哦对了,我是二哥,比你大6岁。”
张林朝每一个人微笑着点头。“你太瘦了,你长胖一点就跟大哥一样了。”鲁恩厚说。“我们一起拍个照吧,行不行?”张林又微笑着点头答应。
鲁益民站中间,其他人按照辈分两旁站好。一个全家福诞生了。
见面过程前后总共是20分钟。
30年的思念,短短的20分钟……
回程路上,车里有些安静。
“应该给妈妈打个电话。”大哥鲁恩潮拿起了手机,接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我们见到三弟了。他很好,他和我长的很像,但就是瘦了点。我们拍了照片,回来给你看。”
鲁恩潮挂完电话,说:“妈妈哭了。”